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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家用电器

洞察我们

置身于其间的时代

Preface

提到“家用电器”，你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呢？它们以怎样的方式影响我们的生活？为什么是这些电器变成了我们家庭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存在？当我们尝试问自己以上问题时，这些家用电器好像变得既熟悉又陌生了。身处如今科技发达，电器普及的时代，我们持续享受着这些家用电器为我们带来的便利，仿佛它们已经变成我们世界中自然的一部分。然而，我们一边高度依赖着它们，一边却越来越忽视它们的存在。这些家用电器在为我们提供便利之外，在无形中也许扮演着现代社会里不为人知的重要角色。

当谈及“家庭”，你最先想到的又是什么呢？也许我们会习惯性由家庭联想到其内部的血缘和伦理关系，想到家庭成员之间的互动，想到亲情、爱情等感情，而家庭物理空间反而可能被我们忽视。随着现代社会发展，家庭的物理空间越发呈现出封闭式的形态：我们配置更加高级的防盗锁，精心安装防盗窗。随着家具的不断升级，装修行业不断发展，家庭的物理空间内部也被逐渐优化。家用电器是家庭物理空间中的重要角色，它们由家庭所添置，又在无形中塑造着家庭这个有机体。

提到“我们置身其间的这个时代”，你又会想到什么呢？共享单车、无人驾驶、ChatGPT等等时代特征鲜明的科技产品可能会首先出现在我们脑海中。不过，在我们身边朝夕相伴的物品上，也可以捕捉到时代的印记。

在《论家用电器》中，汪民安关注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却常常被忽视的家用电器：洗衣机、冰箱、收音机、电视机、手机、电脑、电灯。从它们的用途、使用方式、被放置的空间位置等细小的角度观察每种家用电器的特征，并由家庭空间中电器与人的互动看到背后的整个时代。这本书不仅是对家用电器的全面记录，更是对现代生活方式的深刻反思。

作者简介

汪民安，1969年生。2002年北京师范大学获得文学博士学位，曾任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现为清华大学中文系教授。主要的研究方向为20世纪的文化理论和批评理论、当代中国的文学和艺术。代表作品有《罗兰·巴特》《身体、空间与后现代性》《论爱欲》等。

内容聚焦

书中对每一个家用电器的描述都紧扣实际的生活体验，且细致入微，角度独特。我们以冰箱为例，跟随作者的的视角看一看它在现代社会中的独特角色吧。

“尽管冰箱安静而沉默地矗立在家庭中的某个角落，但是，它不知道，它也是这个社会高速运转的一个车轮。”

01

冰箱与空间

冰箱是空间性的机器，它处于家庭空间中，其内部又是一个独立空间。冰箱的一大价值就在于储存，是食物的居所和空调。这种空间“构成家庭的语法”，具有强烈的隐藏功能——冰箱是食物的隐藏之处。这种隐藏在某种意义上维护了家庭生活秩序：我们都需要吃肉，而生食（如生肉）作为一种死亡物带来不适感，而冰箱能将其隐藏。这种隐藏改变了食物的形态，掩盖曾经的死亡，仿佛冻肉等生食的发源地就是冰箱。

02

冰箱的功能

我们的食物曾经都是活物，活物死亡后以死尸的方式存在于冰箱之中，等待着它的腐败。我们所食用的就是处于死亡后、腐败前的动植物，而冰箱恰能使食物由死亡到腐败的过渡时间变长，让食物更久地以死亡的方式获得存在。

03

冰箱导致的人们生活方式和社会变化

冰箱的保鲜功能使人们可以调节食物的供应量，同时防止食物的匮乏和浪费。冰箱还打破食物地域主义限制，使得食物可以与其生产者分离，冷藏保鲜技术便利了食物的运输，通过市场交易，使人们能够以远离食物的方式获得食物。

由此，食物得以被广泛杂交、多样化，进而去地域化。地域特有的习惯被逐步打破，地域食物的独特性大大消失。食物地域性、风格化降低，变得标准化、大同小异。比如川菜已经可以在全世界吃到了，在通向世界的过程中，川菜也被不断改良，被添加全球各地的食材，最典型和纯粹的川菜却难以寻觅了。

冰箱与食品、与人们都有着相互塑造的关系。冰箱为保存食物而存在；而食品的制作与销售也以冰箱为目的，比如速冻产品的出现很大程度是由于冰箱提供的条件，因此我们可以说，冰箱是食物的潜在作者。同时，冰箱对食物进行冷却是它对食物独特的加工方式，它改变了人的饮食习惯，改造人的肠胃功能，重塑了人的身体。

而对于社会的运转，冰箱对食品的制造、销售、购物、烹饪环节均有影响，是食品工业的终端，拉动食品产业链运作的重要动力。它提高现代社会的运转速率，是这个社会高速运转的一个车轮。

原文摘录

洗衣机

“室内的一般清洁工作，已经去性别化了，但是，衣服的清洁工作，还滞留在妇女的范畴之内。直到洗衣机的出现，这项工作再次去性别化了。”

电冰箱

“仿佛这块肉的基本形态是石头，仿佛它的最初发源地是冰箱，仿佛是冰箱创造了这块肉。人们不会对这块曾经是尸体的肉产生惊恐。”

收音机

“这是一种奇特的讲述和倾听关系：一个无法被看见的人向另一个看不见的人讲述，一个隐匿者向另一个隐匿者讲述。这似乎是盲人之间的讲述和倾听。收音机似乎变成了讲述者和倾听者之间不可逾越的高墙。”

电视

“电视将世界敞开了，人们失去了对现实和陌生地带的好奇心。人们丧失了经验，也丧失了由各种各样的经验所获得的故事。”

手机

“当整个社会被手机所宰制的时候，当每个人都变成了一个手机身体的时候，对手机的拒绝就是一种文化政治的姿态。拒绝手机，在这个意义上，就是保持独立，就像拒绝大众文化，拒绝社会思潮，拒绝时尚音乐。这是一种反主流意识形态的意识形态。”

电脑

“每个人赋予电脑不同的意义，仿佛他们拥有的不是同一种机器。”

电灯

“电灯打破了古老油灯的限制，同时，也解除了人们之间的联系纽带。电灯照耀了一切，却驱逐了室内的光晕。”

结语

《论家用电器》是一本讲述家用电器、讲述现代家庭空间、讲述时代的书。书中深度剖析每种电器的特点，仿佛赋予了电器生命。电器也不再是被使用的客体，而是对我们的生活和现代社会不断作用的主体。同时，这本书以小见大的独特视角也提示我们，不只是有象征性的东西才能反映时代的变迁，平凡如冰箱的家用电器虽不是“时代招牌”般的存在，但也蕴含着时代的独特光芒。

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出版于2015年，其中的部分章节写作时间比2015还要更早几年，借用汪民安在本书后记中的话：“书中关于手机的文章，是我几年前写的，现在看来，这个手机似乎已经死亡了，但它的子嗣已经延续了数代。”现在的手机和作者文中讲述的手机具有更多元的功能，以不同的方式与人互动并塑造着人，如今的社会也早已不同于作者文中手机所置身的社会。阅读本书时，在感受读文中记录的电器及其所属的时代的同时，读者可以多多留意书中记述的电器和如今现实中同种类电器之间的差异，通过这些差异，能更好地看见时代之变。

“我谈论它们，完全是因为我如此地依赖它们。一个对机器毫无兴趣的人每天和机器相伴，每天面对它们，这不正表明，机器在对每一个人产生作用吗？观念和行动可以改变历史，但是，物和机器同样可以改变历史。这些以电为基础的物体，它们也在快速脱离人的意志而自主地进化，它们也有自己奇妙的生命历程。而且，某一类机器总是隶属于某个特定时代的，书写一个机器，只能是书写它的时代。机器一定有一个生死过程，但这不是一个物的历史过程吗？这个物的历史过程的每一个瞬间，难道不是历史的一个垂直瞬间？难道没有它的深邃地带？或许我们需要新的传记，不是人的传记，不是观念的传记，而是物的传记，物的生和死的传记。”

——《论家用电器》后记